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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在打完工回家的路上,如往常一樣搭上了二十一點四十分的火車。拖著蹣跚的步伐踏上歸途,從車窗上隱約透出的影像,我看見自己的疲憊。







  習慣性選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疲憊的身軀、酸痛的肩頸及雙腳立刻放鬆,一口輕嘆緩緩從口中吐出;那是一種身體和心理上的疲憊與無奈。垂下眼瞼,肩頸痠痛而引起的頭疼令我氣悶。







  突然,一雙男性球鞋擺進我的眼角視線,下意識的順著備牛仔褲包裹的修長雙腿睇上去。接著,我看見了一張五官俊帥、稚氣中透著寂寞的臉龐。一種莫名的感覺充斥我的胸懷,那是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男孩,長相俊美、體態修長,可以稱上是名帥哥。







  他的五官透著一抹熟悉,而那抹充斥在我胸口的莫名感受,不是愛慕、衝動或是其他,而是……







  一抹心疼。







  在我十五歲那年的記憶裡,有一個男孩,他總是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白色襯衫被穿的泛黃也不紮進褲子裡、卡其色的學生褲總是過長地被他踩在腳底下,髒兮兮的冒出許多線頭。而那雙鞋子總是那一百零一雙球鞋,你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腳拇指在下一刻就要穿出那個球鞋對你 Say Hi。







  總以為穿體育服的時候他會乾淨些,但純白的體育服上衣也能被他穿的髒兮兮,泛黃的色調為基礎,還伴著幾抹灰黑做點綴。深藍色的體育褲在膝蓋的地方破了洞,露出膝蓋頭上的傷痕跟大家打招呼。







  在國中時期,男生們都在長高,只有他,個頭兒硬是比同儕小了一個頭、連體型都比別人瘦小。他全身髒兮兮的,臉上常掛著一抹傻呼呼的微笑,鼻頭掛了兩管鼻水一直流下來,不是倒吸回去就是用袖子抹去,搞的他的袖口也黃黃的。







  曾經,我問他為什麼不擦鼻涕,他說他沒有衛生紙,我只能遞給他一包新的衛生紙,接過以後還是用袖子擦鼻涕;曾經,我問他褲子破了為什麼不補,他說他不會縫,縫了很醜之外沒幾天又破,乾脆不補。







  他是放牛班的學生,走路總是不抬起腳,放任球鞋在地上拖。每次雙肩都下垮,明明書包裡只裝鉛筆盒,而鉛筆盒裡也只有兩支筆跟一個橡皮擦。書包沒有重量,但他瘦巴巴的身體總是垮著肩頭,腳步沉重的像綁了兩塊大鉛石。







  下課的時候我看見他一個人坐在籃球架旁傻呼呼的看著一票同學打籃球,稚氣的臉上仍是兩管鼻嚏和一抹傻笑。旁邊有一票女生用著憎惡口吻叫他滾遠點,因為他很髒很噁心,他沒有生氣,只是傻笑的起身走到一旁繼續看球賽。







  在他起身的時候,他的微笑曾經消失過短短一秒鐘,而那一秒瞬間閃過的是失落和受傷的表情。我走到我弟弟旁邊,他正在休息喝水,我指著那個男生說:那個男生你認識齁?為什麼你們都不跟他玩?







  大弟瞄了一眼我指的方向,用冷淡的口吻說著:因為他是個白痴兼孬種,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別人後面,人家打他罵他都不會還口,還笑嘻嘻的,跟個白癡一樣,有時候還會跟老師打小報告,超賤的!所以他沒有朋友。







  有一次學校例行放學的時候,全校的同學都要分類排隊,我回過頭的時候發現那個男孩也是跟我排在同一個隊伍。傻呼呼的笑容仍是掛在他臉上,而他正跟在一票看起來是痞子的男學生旁邊,那笑容近乎討好,我聽見其他人在罵他白癡。







  我旁邊有兩個女生,她們是低年級的學妹,跟那個男孩同年級。我聽見了她們的對話,很殘忍、很無知,我看著那男孩的笑容,覺得胸口上那抹感受更加沉重。







  她們說他是個骯髒的小孩,因為他爸爸在他小時候,在工地出意外死了。家裡有幾個孩子不清楚,好像只有他一個小孩,而媽媽沒有工作能力又要養家,所以跑去當妓女,只負責寄錢回家而沒有照顧他,照顧他的人是阿嬤。他全身上下髒兮兮的,流鼻涕也不擦,超級噁心!髒女人生的髒小孩!







  我只是想著,沒有雙親在身旁照顧、面對有代溝的祖母,在匱乏的物資下,他貧瘠的心靈又要向誰訴說?大弟說,他沒有朋友。在那一瞬間,我似乎能體會到他身後的寂寞,因為在某些角度來說,我跟他是一樣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他,同一條馬路上只有我跟他,因為我們回家的方向是一樣的,我們一個都是一個人走路回家,旁邊沒有人。他走在我前面,沉重的步伐、微垮的雙肩,連垂下的雙手都是無力的,我看見他的側臉,面無表情的微抿著嘴唇。







  走在夕陽下的背影,透著深沉的落寞與無奈。那樣的寂寞,不該是一個國一的孩子該表露出來的,他的背影……







  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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