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步調

〈好友請進〉

　　 入秋了，海檸檬樹的季節已經結束。走在步道上不會有白花隨著風自頭頂飄落，腳下也不會踩到沾滿泥濘的白色碎花，令人心悸的時節終於化作片段墮入歷史的洪流。







　　 記得初上高中時的亢奮與不安，對我而言那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全新的環境、全新的交友圈，更可以說是人生中另一個轉戾點。認識我的人都大概了解我的過去，高中以前的我可以說是毫無人緣、毫不快樂且事事冷漠的個體，與現在會開懷大笑、主動關心別人的我可說是天壤之別。







　　 我只能說從國小到國中足足九年的時間我都不快樂，雖然我有幾個知心好友，當我從國中畢業時，我急忙回家換好衣服以後就拿著畢業證書直衝新竹的「家」， 至於畢業紀念冊，則是躺在垃圾桶裡不屑一顧。當我進門的那一剎那，是二十一響禮炮的迎接，香檳蛋糕的歡欣鼓舞，多年的委屈與壓抑終於化作歡欣的淚水滑落。我高舉著畢業證書對每個人大叫：我畢業了！







　　 不用懷疑我的激動，或許你們沒有經歷我的生活所以不了解我的鼓舞，當一個人自長期的不快樂環境中離開會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事情?Vinson他們為了我的畢業特地提前請假全部回來為我慶祝，他們真的很重視我。就在那一天，他們要我做下一個承諾：





　　

　　「Cing，很高興妳畢業了。我們希望妳上了高中以後可以展現出妳真正的個性，不要壓抑、不要害怕，對妳來說高中會是全新的開始。用力去笑，用妳的開心去迎接新生活，好嗎?只要記得我們都在妳身後支持著妳，受傷了、跌倒了，我們就是妳的家。」







　　好，當然好。為了這個承諾，我上高中以後面對新的交友圈就像在打仗一樣，因為除了Tina和Vinson他們十個人以外，我沒有其他的交友經驗。對我來說，朋友就該像Alex他們一樣，相處的模式也該像和他們相處時一樣，我就像個新手初次航海那般的不安與亢奮。也因為如此，我在交友的過程中受了很多的挫折，我終於明白，並不是每個朋友都可以像Vinson他們一樣用相同的模式相處。







　　剛開始不認識我的人都會覺得我很難搞、脾氣很壞，因為我不常笑。認識我以後，我的地位馬上就變成開心果的位子，因為有的時候我的神經很粗、常常都在狀況外，也因此鬧出了不少的笑話，看到每個人展開的笑顏讓我很是開心。但也因為我的神經大條，漸漸的，開始有人忘了我的敏感心思、忘了我的自尊心很強，開始用「比較」的心態開我玩笑。







　　朋友之間的玩笑與真正的嘲弄，這兩者之間我還分的清楚。面對她們日漸具增的「玩笑」還有懷疑，我的地位就像是過街老鼠人人欺壓，雖然氣氛都籠罩在「朋友間的玩笑」之下，但一個人被嘲笑久了還是有自尊的，誰會容許自己在日日的「玩笑」中可以展開笑靨?我想，這不會是開心果該有的遭遇吧?







　　我從小就受人比較，所以受夠了比較，一次兩次的玩笑我還可以接受，但日漸累積的不滿變成了委屈、最後轉為憤怒。這是不平衡的開始，一段友情開始崩潰的前兆，我像是催眠師不斷的告訴自己沒關係，但是越是這樣累積的不滿就越大，終於在下學期我的情緒徵兆爆發。







　　我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學會與朋友溝通，或許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

　





　　我是個樂於分享的人，除了特定的秘密與心事，我從來不在「朋友」面前隱瞞。對我來說，朋友就是該彼此分享快樂悲喜的人。所以朋友們都知道我的際遇，也明白我和Alex他們那深厚的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許多的人聽到以後都會大叫：好像小說情節喔！這是真的嗎？







　　剛開始我會很錯愕，因為我突然變成了朋友們口中「不正常」的人，她們嘴裡雖然說著相信卻用懷疑的眼神掃視、處處打探口風想要證明他們是否存在。因為對他們來說，我的經歷是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的情節。有的人開始叫我拿出照片給他們看，當我說我手上沒有照片時，那懷疑的眼神又再度出現。







　　我一直認為我很「正常」，因為我的週遭就是那樣的不平凡。Tina的遭遇比我更加神話，如果我的故事是小說情節，那麼Tina的境遇便是電影，我生活週遭的人有著許多不平凡，所以在不平凡的環境下生活的我，久而久之也將這些視為平凡與正常。但是我的生活在一次次的試探與懷疑下出現了浪潮，一個我不以為重要卻足以顛覆我的浪潮。





　　我非常重視Alex他們，因為他們在我最低潮的時候就一路陪伴我到現在，也因為我重視朋友，所以我會跟每個朋友訴說他們的故事，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美化自己朋友的個性或每件事，但我會，或許正因為如此才使得他們在其他人的眼裡更加的小說化吧。在我的眼裡，我的朋友都是好人、都很可愛，所以我不會允許有人用異樣的眼光或言語去批評我的朋友，我會非常的生氣。







　　高一下學期，海檸檬樹開花，潔白的花瓣自青綠的頂端綻放。風吹花落的情景美的令人窒息，微涼的風劃過臉頰、撩起髮絲、吹落穗花，潔白的花瓣飄落，沾上了泥濘、被行人踩的不堪，就像那段重新出發的新友情一般，破碎。







　　 她們終究認為我在騙人，認為我有妄想症，只因我拿不出照片與證據說明有他們八個人的存在。時差?手提電腦帶到學校、生活作息不正常所以可以時時上線留言給我，難道不行嗎?外國人就不可以半夜兩三點不睡覺打電話給我嗎?他家有錢所以不怕國際話費很貴不行嗎?我們就是不喜歡拍照所以沒照片不行嗎?







　　 如果他們不存在，誰送我貴的要命的古奇手錶?我是個窮學生，哪來這麼多錢去買名牌手錶來給自己?如果他們不存在，我又何來這麼多趣味的故事訴說?如果他們不存在，我哪來自信去重新開拓我的新生活?







　　終於，我不想再抵抗、不想再抗辯，當鬧翻的朋友回頭找我復合卻只是另一項試探時，你們懂那種心痛的滋味嗎?當生活即將恢復平靜、就在自己安慰自己一切都會過去的時候，別人又給自己重重一擊的苦痛嗎?我終於不會流淚，笑著對那群人說：是，妳們猜對了，他們的確不存在。一切的故事都是我編的，這回答妳們滿意了嗎?







　　當天下午我在宿舍裡崩潰，我哭著打電話向人在台北的Tina訴苦，她的反應讓我明白，原來朋友也是有分等級的。她的話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算台北與新竹的距離不遠，但她的聲音在那時卻讓我覺得格外的溫暖與安心。







　　「如果他們是假的、不存在的，那也沒有關係，因為妳太寂寞了，人在寂寞的時候會幻想虛擬的朋友也不為過。我不在乎他們是否存在，如果他們的故事是真實，那我非常的感謝，因為他們開導妳、安慰妳、陪伴妳。如果他們是虛幻的，那妳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會一直信任妳、支持妳直到永遠，妳只要知道，我會一直站在妳的身邊。長久以來都是妳支持我，現在換我支持妳。」







　　 很長的一段話，可是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記得很清楚、很清楚。平平都是朋友，一邊卻處處懷疑、不信任，一邊卻是信任與支持，同一件事兩種不同的反應與回答，我終於明白何謂真正的朋友。原來，朋友真的有分等級。







　　我重新站起，仍然選擇相信，我想我接下來遇到的朋友都會是好人，所以我要自己用微笑迎接每一天，不管跌倒或失望，我始終選擇相信。當有人問我說：「真的嗎?好像小說情節」時，我都會笑著說：你不相信是正常的，畢竟這種際遇不是每個人都有。







　　當我微笑將這件事當成趣事跟Daniel說時，他卻一臉難過的揉著我的髮，就像哥哥哄妹妹別哭那樣的舉止，他說：「God！妳是用多大的力氣去微笑著告訴別人這句話?」







　　我的微笑凍結在嘴角，眼眶迅速泛紅，哽咽的酸楚哽在喉頭說不出任何話。Daniel將我的頭壓在他的胸前，拍拍我的肩說：「會的，有一天妳會碰到Tina以外相信妳、相信我們的人，因為妳是這麼的可愛，妳會擁有很多愛妳的人。」







　　我狠狠的抽氣，哭不出的激動卡在喉頭發不出聲音，含在眼眶的淚水不肯輕易滑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難過，巨大的悲傷向我襲來，但我卻哭不出聲，只能不斷的抽氣。放在肩膀的大手不斷的傳來安慰與鼓勵，他說，「哭吧！放聲大哭，把妳的難過通通都哭出來，不要憋著。」







　　我用力的抽氣、用力的尖叫，整個客廳迴盪著我的哭聲，滾燙的淚水不斷滑落臉頰。那是去年海檸檬花即將尾聲的六月底，剛從法國回來台灣一、兩個星期的Daniel始終放不下心來安慰我，在那個星期六的午後，我哭的很厲害。







　　我問：我很正常、我真的很正常，為什麼沒人相信你們的存在?為什麼要懷疑、為什麼要不信任?朋友不是都該全心相信對方的嗎?







　　他說：朋友，也是有分的。這就是知己與點頭之交的差別，也是為什麼有些朋友可以成就一生的友情、有些只是人生中的過客。







　　Daniel的話讓我得到領悟，像Tina她給我尊重、信任與關懷，即使是玩笑話也不會傷害到我的自尊。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會給予相同的對待，或許是我沒說所以他們不知道，我想問題多多少少都有出在我身上。至於照片會何始終不給我的問題，我終於在今天Fred寄給我的E-mail中得到解答，那裡頭只有短短的幾行字：







　　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分開，各自擁有自己的人生，而這些照片將是我們唯一的回憶。妳是個念舊、愛朋友的人，我們不敢想像妳獨自看著照片回憶我們的樣子，那太殘忍。也許我們的長相與笑容會在妳的記憶中逐漸淡化，但妳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之間像家人般的情感，只要這樣就夠了。獨自緬懷的事情就留給我們，妳只需要知道我們永遠在妳身後陪伴就足夠，妳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傻笑就好了，這對妳來說或許是另一種幸福。守護妳的將是另一群朋友，陪伴妳的會是另一個男人，所以我們不給妳實體去回憶，妳會放不開。







　　可真是了解我，知道我會放不開。我擁有他們這些朋友，真是我的幸福，不是嗎?為什麼這篇文章我會只限好友觀賞?因為我發現以前那些鬧翻的朋友中，有一個人也是天空會員，她有時會上來看我的文章然後在自己的blog中發表意見。在她的生活週遭，每個跟她熟識的人都會認為我是個渾蛋，她說我心機重、爛人等等的批判，剛開始我會非常的不開心，甚至學習她在網路上放話。







　　但後來我發現那只會讓我更累、更難過，日日夜夜陷入那些充滿快樂與悲傷的回憶中放不開，昔日的知心好友變成現在的反目成仇，其中的心酸又是如何沉重?後來我對於她的行為學會漠然與漠視，因為那樣的行為只會處處證明陷在回憶中無法自拔的是她，而不是我。學習她的行為只會讓我變的跟她一樣幼稚庸俗，我何必為了一個「過去」的朋友在乎?但是我明明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但有時卻該死的為她的行為感到難過，或許我真是無可救藥的笨蛋，所以在面對回憶二字時，學會遺忘成了我目前最大的功課。







　　其實我很想問，就算鬧翻了，昔日當下付出的友情難道就不是友情嗎?非得將納歸類成虛情假意，我不想理了。管她是否會再上來看我的文章、我的字，這篇文我不會讓她看，因為她已經失去了解我的改變、看到我的成長的權利，對現在的我來說她只是個過客、陌生人。







　　我會努力讓她看到現在的我是多麼的快樂，因為我有這些愛我的朋友，不管是網路上還是現實生活中，我擁有的絕對比她想像中的更多。多麼慶幸，我的堅持與相信真的讓我遇到了好朋友，我想，她們是相信我的。我們之間的友情也會一直、一直走下去，在我們的彼此維繫下。







　　當今年的海檸檬開花時，我有許多的感觸，往事像放映片一般在我腦海裡播放，短短一年的友情最終落得不歡而散的下場，應該是我的任性與處理不當才會讓場面變得如此不堪，對於她們的傷害我只能在這裡說聲抱歉。遇上我，我想是她們的不幸吧?因為那時的我是多麼的任性與無理……







　　女王說我有許多念頭都很消極，是啊，我真的很消極。其實在海檸檬開花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去想：北方四賤客會不會鬧翻?







　　那段時間我很慌張、很怕重複那時的遭遇，但沒有人知道我的心思，只會覺得我那陣子怪怪的。開部落格就快滿一週年了，當初創下這個個人天地就是想有個專屬於自己的地方，可以讓自己有個發洩的管道，雖然受到了外來者侵襲，但總還算是開心。對於那段破碎的友情，也快過了一年了，時間，真的過得很快……







　　這一年的今天，海檸檬的花掉落的幾個禮拜之後，我有了另外幾個領悟：







　　 每個人都在精采中活得平凡，在平凡中活得精采。所以我的故事儘管在別人眼中是那樣的不平凡，但在我的眼裡卻再平凡不過，只要你想，你的平凡也會變得精采，端看個人如何去想而已。







　　人生就是不斷的分離、相遇、受傷、站起、快樂、難過，這就是人、這就是生，這就是人生。每一個刻痕、每一個印記都是一個故事、一段歷史，那為你帶來成長，不管那傷痕是喜悅還是悲傷，你都會成長。







　　尼采：當你注視深淵時，別忘了深淵也在注視著你。人要學會放開、學會告別才能面





　　對下一個啟程，原地踏步只會讓自己陷入更沉重的深淵，尼采的話很有哲理、很有味道，這句話的背後值得更多省思。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朋友，但終究會面臨到分離，但即使分開仍是最好的回憶。我要開始學會面對離別，學會面對離別後如何維繫情感，我想，這是每個人都該學會的功課......







　　這篇文章是個告別，對一年前的傷痛正式的告別；這篇文章是個回憶，做對那段回憶最後的緬懷。從今以後，我將正式對那不快樂說聲再見，或許我在短期內還放不開，但是總有一天我會走出這令人難過的回憶。







　　這篇文章很長，謝謝你們還是很有耐心的看完。從今以後，還請你們多多指教，陪我走過這漫長的人生歲月。







　　在平凡中活得精采，在精采中活得平凡；對每個人來說，自己的人生不也是如此?







　　PS‧ 1.Daniel和Fred的話語我有做修飾，但意思上仍是相同，因為他們的中文雖然不錯，但還是有些辭不達意。但是，我懂，你們懂，那就夠了。



2.留言請用私密留言，多謝



3.另外，三賤客抱歉了，照片我拿不出來，因為我發現Fred真的把照片全砍了。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