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十二月十九日,是阿公離開的第一個農曆忌日,也就是俗稱的「對年」。
那天,所有的親人都回來了,一大早,所有的人都忙上忙下。忙著準備祭品和相關習俗該具備的東西,深怕遺漏任何一個小細節。
不久,法師來了。大家點上清香將牌位從神堂移到屋外桌上,上頭擺著菜餚、蔬果。
在輕煙裊裊中伴著法師的誦經聲,所有的人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低垂眼瞼。我輕抬起頭,將目光往前睇去;那是一個竹籃,裡頭有一個紅色絨布的小包,上頭寫著名字。
那個小紅包,是我阿公。
一年前的跨年夜,一封簡訊粉碎了我的快樂,隔天帶著充滿血絲、腫痛的雙眼和疲憊的身軀坐上首班車,急奔回家。奔喪,一個只在書上和電視上看過的無意義詞語,那時的我卻用行動感受了它的悲痛。
阿公剛走的那幾天,我總是哭著入睡,沒有一刻不傷心。他走後的三個月,我總是希望可以有他入夢,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我都開心。
終於,最後一個階段來臨了,火化。
所有的人跪在棺木前,開始不能自主的掉淚。法師要我們喊著親人的稱謂,要他一路好走。所有人都喊著要他好走,但我喊不出來,我只能不斷的哭喊阿公,我不想要他走,我只想要他回來。
回來、回來、回來!阿公,回來!
你有好多東西沒有看到、好多話沒有聽到、好多地方沒有去過、好多事情沒有完成,你說過,你要「呷百二」。
棺木緩緩被推入烈火中,閘門慢慢拉下了,後面的情景看不到了。
一具軀體最後只剩下的,是一罈白灰。
一年過去了,很多傷心與難過都開始淡化了。孩子們無邪的笑鬧著,有那麼一刻,我想一掌摑去他們臉上的燦笑,我想問:忘了嗎?忘了嗎!今天是忌日,你們祖父的忌日!那個疼你們、愛你們的阿公的忌日!你們忘了他嗎?
時間是遺忘最好的工具,而遺忘是治療傷痛最好的幫手,卻也讓人心慌。心痛慢慢淡了,傷痕也慢慢癒合了。曾經,有這麼一刻,我荒謬的以為阿公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過。
因為週遭屬於他的東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被清除,屬於他的回憶開始慢慢淡化,我甚至害怕,他的臉龐與聲音也會被我遺忘。
我看過一段影片,故事是這麼描寫著:
「我們帶著眾人的期待與祝福來到這世上,從牙牙學語到學習走路,我們不斷往前走。你的周遭有很多人,有你的家人、朋友陪伴在你身旁。
你不斷的走著、走著,終於,有人累了。他累的走不動了,無法在繼續陪你走下去,你很難過的流著淚想要他繼續前進,但是你無法停下、他也無法在前進,你只能不斷往前走,看著他停留在原地揮手向你到別,而你只能不斷回首看著他越來越遠、越變越小的身影。
在過程中,有些人選擇往左走、有些人選擇往右走,你很難過的揮手向他們道別,卻也有許多人在半途加入你的行列與你一同前進。
終於,你走累了。這次換你停下蹣跚的腳步,揮著手笑著和他人道別,而他人只能擦擦眼淚不捨的看你停下腳步,不再與他同行。
你站在原地,看著對方漸行漸遠的身影,有些落寞。忽然有人拍拍你的肩膀,回過頭,原來是那些停下腳步的人。
他笑著說:你停下來啦?
你說:對啊!原來,我們的距離這麼近。」
我相信,阿公並沒有離開,他們只是停下腳步看著我們向前進。等當有一天,我們也累的停下腳步時,也會發現,原來彼此的距離這麼近。
這樣想著,也就釋懷了很多。
嘴角也能慢慢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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